一个惬意的中午,妻子坐在沙发上玩着我的手机,告诉我一个叫知了的微信好友发了个广州南站的定位消息。我和知了简单聊了几句,然后默默走进厨房,拿起砂锅做了一个煲仔饭,打包好之后准备出门。我告知妻子要去高铁站见我的大学老师,晚上回来再跟她聊这位多年未见的良师益友。
五年了,老师除了比之前瘦了些许,一切还如同大学时光的那份熟悉。来车站之前手机里她告诉我她在深圳出差两天,也许是因为担心她这几天接受不了广东的清淡饮食,也许是因为勾起了曾经一些深刻的回忆,所以我给她准备了这份煲仔饭。
我们找了个候车厅旁的咖啡吧坐下,她不断称赞我做的煲仔饭很香。有候车的乘客过来询问这个煲仔饭在哪买的,她笑了笑说:“这不是买的,我学生做的。”
回到家里,妻子询问我今天去哪里了,于是我给她讲起了我和老师的故事。
知了是湖南工程学院的英语老师,也是我的人生导师,更是我的好朋友。之所以叫她知了,是因为她的微信名叫“知了醒了”,她真名叫曹丽英。认识她,得从我和我现在的妻子2012年5月份闹分手开始说起。我和我的妻子2009年高三时开始恋爱, 2010年她被录取到湖南工业大学,而我来到了湖南工程学院。我的英语非常糟糕,也很讨厌学英语,就读英语专业是因为所选专业被调剂了。当时因为异地恋和我的厌学情绪,我们总是争吵,后来她可能实在受不了了,就和我提出分手。
那时知了教我们班的基础英语课,而我是班上最调皮多话的学生,但是失恋让我沉默寡言,心不在焉。出于教书育人职业的敏感,她对我比较关注,并向我的室友了解我变化的原因。
6月的一个晚上,因为无法接受分手的事实,我独自一人来到离学校不远的湘江边,电话里说着一些激动的言辞。女友感觉到我有轻生的念头,偷偷给我的室友发了短信。半个小时后,我的室友们和知了在江边找到了我。知了要我室友对这件事情保密,然后把我带到离校门口不远的饭馆,她给我点了一份煲仔饭。然后说:“听说你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吃完饭我送你去宿舍,好好睡一觉。今天太晚了,明天我想跟你聊聊。”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第二天周六没课,知了带我去了学校附近的花之林餐厅坐着,原本我以为她会给我讲一大堆人生道理,以及做任何事情前应该想想送我上大学的父母。但是她没有,只是说:“我不去过问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但是分手已经成为事实。如果你还希望她有回到你身边的可能,你接下来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你第一次的英语专业四级考试没有过,希望接下来的一年,抓住最后一次机会,通过专业四级,否则你无法证明你是一名合格的英语专业毕业生。我想看看你真实的英语水平,你从今天开始每天写一篇中文日记然后翻译成英文给我看看。”
后来我才明白知了的良苦用心。她一方面给我指导语法,另一方面通过我的日记来了解我的心理状态。现在我能想象出当她看到我日记里连主谓宾都有错误的遣词造句时的心情该有多么崩溃啊。我至今难以想象当时的她是用什么样的耐心和心理素质,来将我这么一个只具备初中英语水平的学生,转变成现在能和所有使用英语沟通的客户畅聊的外贸经理。一年的时间里,她利用课余时间给我辅导,督促我学习,帮助我在大三时成功地通过了英语专业四级。
教会我专业知识,也许只是她作为我导师的第一个阶段。大学期间,我的生活过得很拮据,她一直说想去我的家乡看看。我清楚地记得2012年12月8日是一个晴朗的周末,知了和她的丈夫决定叫上我,一起驱车来到了我的家乡,经过与我父亲交谈,他们了解到我的父母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仅靠几亩地的微薄收入供养两个孩子上大学十分不易。当我们三人回到学校后,知了让我打电话告知我的父亲,临走前他们夫妻俩偷偷在抽屉里放了2000元钱,并让我告诉父亲,以后我在学校的生活费由他们夫妻承担,希望能对我的家庭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将此事告诉我的父亲时,我没有从电话那头听到父亲再说什么。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他的眼泪落在手机上的声音。这让我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父母给予我无私的奉献,我的老师也给予了我不计回报的关爱。在课堂上老师说过,教室里的每一个学生都是一个家庭的全部,所以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学生。
往后的在校时间,但凡我有来自对生活和人生的疑问,她都给予我中肯观点。当我想买一些书籍来扩充自己的思维和见识时,她推荐人生必读的好书;在我受到别人指责时,她教会了我除了愤怒和逃避这两种常人最基本的反应,更多的是应该学会思考,思考自己是否确实有欠缺;在我时常因为分手而情绪反复的时候,教会我视野更开阔些,我们能做的是尽量让每个阶段的人生不留下遗憾。德国著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 我就在她的耐心陪伴中被潜移默化影响,不断成长。
临近毕业,我内心缺乏与陌生人沟通的勇气,不敢去尝试外贸类的工作。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有次我和她在校园散步,聊到了毕业实习的话题,她指着一颗不远处的树,树上的鸟儿在落日的映衬下羽毛格外鲜亮,她问我:“你知道那只鸟为什么不怕从树上摔下来吗?”我答:“树枝那么粗,当然不会摔下来”,她停顿了片刻,对我说:“其实站在树枝上的鸟儿之所以从来没有害怕过从树枝上摔下来,不是因为它相信树枝,而是因为它相信自己的翅膀。我希望你能像它一样飞出去,练就一双它那样的翅膀。几天前我将你推荐给了我在佛山开外贸家具工厂的高中同学,我想让你去历练一下做外贸销售员。虽然底薪要比其他行业少一半,但是只要你努力,你成长的速度会比其他行业快。在与人沟通的过程中,能发现自己的不足而不断改进。当然,无论什么工作只要是对社会进步有贡献均无尊卑之分”。
来广东的这五年,我和知了的联系从未断过。当我分享我工作时的成功她会以好朋友的身份向我祝贺,当我倾诉人生中的苦闷,她又以老师的身份给我一些建议。时至今日每当我和父亲打电话,他总是告诫我,不论我现在和以后工作得怎么样,要多和老师联系,懂得知恩图报,做人不能忘本是对曾经给予我们帮助的人最大的回报。这些年来,每当我说起此事,知了却总是轻描淡写地说能看到我有今天,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慰和回报了。
我是多么的幸运才能在这个特殊的年龄段遇到了知了。教我专业知识,情感辅导和思维开化以及不图回报地提供经济帮助,也许她觉得教书育人以及无私奉献是老师应该具备的素质。她曾说过,她最大的幸福就是看到学生们成长成才。我也知道她帮助过的学生远不止我一个,但是她做的这些对我所产生的的意义远非如此。
之所以带着自己做的煲仔饭去高铁站看她,也许是当初那个失意少年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和谢意吧!